11月5日晚間,快手向港交所正式遞交招股書。一系列財務、業務數據的披露,讓這款從鐵嶺走向銅鑼灣的產品,成為本月科技界最靚的崽。二線城市的老鐵們,第一次與二級市場的老鐵們同呼吸共命運。

我近期一直在研究快手的早期發展。在產品、技術、用戶、市場因素之外,騰訊與快手的關系,是快手發展中重要的影響因素。這次招股書披露了快手與騰訊的合作狀況,因此今天把這個話題拆出來,單獨討論一下。

簡單地說,從股權到技術,從業務到流量,騰訊對于快手有充分的掌控能力。以用戶體量而言,快手是騰訊被投企業中的毫無爭議的長子,但處于騰訊的全面控制之下。

從2017年3月的D輪開始,騰訊連續五次參與快手融資,前后投資超過40億美金,持有快手股份21.57%,為快手第一大股東。按照500億美元的上市后市值計算,騰訊持有的快手股份總價值約為700億元人民幣。

但快手對騰訊的價值遠不止于此。招股書“關聯交易”章節披露的數據顯示,快手與騰訊之間存在大額的服務采購。

在2021-2023三年,以框架協議形式,快手計劃向騰訊采購的營銷及推廣服務,年度最高金額分別為41億、47億、54億,云服務及技術服務為19.7億、23.2億、26.5億,以及支付服務11.2億、18.9億、27.8億。

同期,騰訊也向快手采購營銷及推廣服務,不過金額就小了很多,三年分別為7.4億、9.6億、12.5億。

一方面,坐擁QQ、微信兩個超級流量入口的騰訊,擁有互聯網產品生存所依賴的流量資源,騰訊自身也需要通過出售流量完成自身的商業化閉環。

另一方面,快手靠自有內容制造流量的發展路徑遭遇瓶頸,必須通過外部采買流量,實現自身的商業閉環。作為騰訊的被投企業,去買字節跳動的流量不太得體,何況后者旗下的抖音,正是橫在快手發展路上的一座大山。

騰訊對快手的控制,首先體現在流量上游的戰略地位。而云服務和支付作為視頻和直播、電商業務的基礎設施,對快手更加意義重大。

快手向騰訊采購的云服務,在2019年和2020年上半年分別達到8.1億和7.6億,向騰訊支付的支付渠道手續費,在2019年和2020上半年分別達到2.2億和1.8億。快手在業務上升期即陷入競爭和增長的苦戰,在自建IDC的同時,必須依賴基礎設施更加完備的騰訊,保障自己的產品技術能力和服務質量不掉隊。

如此看來,快手與騰訊的合作可謂是優勢互補、天衣無縫?掀開財務數據往下看業務數據,情況似乎復雜起來了。

快手在招股書中對于日活數據有兩處披露。

截止至2020年6月30日,快手“中國應用程序”(應包含主端、極速版)及微信小程序平均日活躍用戶數是3.02億,而“快手應用”平均日活躍用戶數2.58億。我們即使取其中較大值3億,相比快手“K3戰役”峰值的3.2億日活,快手在2020年上半年的日活數據是幾乎沒有增長的。

巧合的是,5日上午,“朱思碼記”的深度調查文章《完美風暴,快手在2020》中指出,快手日活數據在今年春節期間達到3.2億峰值后,迅速回落五千萬左右。3.2億減去五千萬,與快手公布的上半年“快手應用”平均日活數基本吻合,也說明了一些問題。

一方面,微信小程序日活占快手總日活的六分之一;另一方面,隔壁被微信全面封殺的抖音,今年夏天宣布日活超過六億。從被投企業和下游企業角度看,似乎是騰訊曾經離不開快手;但從業務角度,快手不得不受制于騰訊。3億日活的尊嚴,要靠騰訊爸爸的幫襯。

六分之一vs六億,這種局面,可以說是非常666了。

既然看業務,不能只看快手的業務。快手騰訊的關系,也需要考量騰訊的業務布局。

“朱思碼記”文章中披露的騰訊撮合快手、虎牙、斗魚游戲直播業務的失敗,以及快手并購搜狗被騰訊截胡,只能稱得上被投企業成長壯大后進入叛逆期,與父輩小小的摩擦。騰訊對快手業務層面的真正影響,在于騰訊借助視頻號,重新沖擊短視頻和直播賽道。

微信在視頻號業務上,一反佛系的常態,開啟獨立入口,同時動用社交關系鏈和推薦算法分發內容,并且在視頻號直播還非常粗糙難用的狀態下,不惜動用朋友圈硬推。

相信這兩天不少人打開朋友圈,都被那個巨型的膏藥一樣的“朋友分享”直播入口嚇到。更要命的是,這個直播入口無法關閉,今天在幾個群里看到大家討論對策,結論是,把分享直播的微信好友刪了。

從下沉市場和內容調性角度,視頻號沖擊的恰恰是快手的基本盤。騰訊收了收手里的韁繩,云淡風輕。

2020年疫情期間,包括中國在內,全世界的在線娛樂產品,用戶數據和商業化數據都在飆升,視頻號一月底內測,7月份日活就達到兩億。同期,快手進行了有史以來最大手筆的市場投放,結果數據不升反降,要說這與視頻號的入場無關,我反正是不信的。

隨著視頻號直播的全面開通與迭代,作為快手補充戰場的微信,不但難以繼續為快手貢獻日活,反而掉過頭來侵蝕快手的日活。正如潘亂昨晚視頻號直播中所說,全球第一大直播平臺的競爭,是在微信和快手之間的。

而快手也很希望在游戲方面有所作為。

曾在2018年上線的“快手小游戲”主打休閑游戲,日活曾達到千萬級,但隨著負責人唐宇煜休產假而無人運營,一年時間日活跌到一百萬出頭。2019年唐宇煜復出后,重新接管自研游戲及游戲直播業務,彼時快手的游戲直播日活超過了虎牙與斗魚之和。

需要注意的是,快手游戲直播乃至直播業務的高歌猛進,一方面受益于比虎牙斗魚大得多的用戶基本盤,另一方面作為騰訊被投企業,可以享受諸如游戲版權、聯通大王卡免流量等騰訊家族紅利。

坐擁如此巨大的游戲玩家群體與流量,快手重啟了游戲產品自研之路。同時,通過對A站、十字星等企業的并購、投資,快手進一步進入二次元產業的上下游。

單獨看快手的游戲業務,與騰訊相比似乎微不足道;但快手有一個打磨多年的大殺器,即用戶社交關系鏈。

自2017年起,快手從產品設計層面注重加強用戶的關系鏈建設,且在用戶互動、留存、內容生產方面受益于此。對于游戲產品,社交關系鏈加持的有效性,已經被QQ和微信反復驗證過。

目前,快手仍在大力招募游戲相關職位,加上高規格的負責人親自管理,在自研游戲發展方面的決心,可見一斑。如今上市在即、業務亟待突破的快手,與騰訊的關系愈發微妙。

享受巨頭的庇護,繳納保護費的同時,業務上也難免受到巨頭的控制。上市對企業來說是一個關鍵時刻,而騰訊之于快手,在未來發展過程中的競合關系,恐怕是這個時間點,最耐人尋味的事。

快手確實支棱起來了,但手握其股權、基礎設施、業務和流量的騰訊,笑而不語。

判官:資深產品經理,虎嗅2017、2019年度作者,著有《產品覺醒》一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