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5日,據多家媒體報道,快手人事開啟了新一輪調整,其中負責商業化的馬宏彬將轉崗至快手國際化事業部,擔任負責人。

2017年2月7日,馬宏彬與快手創始人之一程一笑敲定入職之事。可能鮮有互聯網公司高管像馬宏彬一樣,頻繁變更條線。

馬宏彬至少在9個部門工作過,包括戰略分析部、渠道部、增長研發,K3戰役打響時接手了運營部與搜索業務,同時戴上了“總指揮”的頭銜。隨后負責的快手極速版在2019年9月實現盈虧平衡。此后全面主持商業化工作,直到今年8月轉崗至國際化事業部。

通常而言,一位干部頻繁調任不同部門,有兩種情況,一種是培養接班人,安排幾個核心部門輪崗,讓其建立整體思維。要么是利用輪崗的方式削弱其影響力,因為更換條線需要花費一定時間與精力熟悉業務。

作為快手出海的重鎮,現在已經“四出祁山”了,調馬宏彬到這個部門,似乎別有深意。事實上,這位快手功勛,近來過得并不開心。

一位快手知情人士告訴光子星球,去年年末一次大會上,馬宏彬在一眾高管面前,公開表達了離職想法,但不知是被誰挽留了下來,沒有遂這位“三號人物”的愿。

外鄉人難治本土病

2021年的馬宏斌如日中天。

前快手員工李明(化名)告訴光子星球:“馬老師能夠很好地在宿華與一笑之間取得平衡,既沒有得罪過誰,也從不站邊,同時能力出色,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職業經理人。”他用了“高情商、有決斷”兩個詞形容之。

上述人士稱,馬宏彬的向上管理能力很強,對下屬也沒有架子,具備很強的溝通能力,且思路清晰,在內部有很好口碑,“很多人私底下都認為他是未來的接班人”。此外,與其他快手高管不愛做決策相異,馬宏彬有很強的決斷能力。

據了解,去年有一位用戶因為在快手平臺買入一款商品,沒曾想使用時發生了意外,這位用戶便四處發視頻控訴快手。

事情本不應由快手負責,不過考慮電商業務剛有起色,為了控制事態,平息風波,快手方面派人與這位用戶協商。結果對方開出數百萬元的天價賠償條件,經過一番努力最終賠償金額打了五折。當快手員工反映到馬宏彬那里時,后者當機立斷,成功化解了問題。

快手一直有引進“外鄉人”治理本土病的傳統。前快手員工判官認為,快手在管理上存在一些瑕疵,一方面高層決策對外部依賴度高,例如王慧文、羅道鋒這些美團系高管。另一方面缺乏人才培養體系,能獨當一面的年輕干部不多。

在本次輪崗前,快手業務線兩位負責人皆是外鄉人,主站負責人王劍偉()來自騰訊移動社交部門,商業化負責人馬宏彬來自美團外賣。

除此之外,其他業務部門也大同小異,電商負責人笑古的前東家是新浪微博。7月13日離職的前國際化負責人仇廣宇,進入快手前是滴滴國際化事業部首席運營官。目前快手游戲業務負責人徐杰來自網易游戲事業群等等。

理論上,從外部引入優秀人才,的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良土壤問題,但如果引入的不是人才,或者土壤本身問題很大,那么即便引入長江水也沒法綠化撒哈拉。

前快手員工康建(化名)認為,由于管理者大多不愿決策,因此員工常常不知所措。“工作交接沒有任何章法,來到新部門后需要自己重新建立流程。”

此外,相比其他科技公司,快手對員工更為人性化,這在一定程度上滋長了懈怠,特別是缺乏自我驅使能力的管理者與員工。

“快手有點像商業社會里的一個單純小女孩,人很善良。”據悉,快手的行政非常有人情味,如果下午茶時,準備的零食是牛蹄筋,會給員工配上牙簽。

期權行權方面應該是所有大廠中最為容易的一家。盡管快手期權也分四年發放完畢,但從拿到期權開始,按照每月解禁1/48的節奏解禁,這樣一個月就能拿一個月的期權,導致很多人寧愿混日子也不離職。加之用高薪資引入外來高管,使得一部分人入職后失去動能。

“以前不玩游戲的開始和同事討論游戲,以前不看小說的人開始看小說,上班時間購物就更常見了。”

當大部分人“躺平”時,“螃蟹效應”將會讓那些希望干一番成績的人左右為難。李明印象深刻的是,馬宏彬在一次高管會議中痛斥商業化部門“不努力”,可見即便能力出眾,也會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時候。

寬松的工作環境、優渥的薪資以及含混不清的目的,會讓一部分有上進心的人產生自我懷疑。“在快手久了會問自己‘我為什么而工作’,如果是阿里或者小米可以找政委,但在快手,誰也給不了你答案。”

商業化部門:英雄絆馬索

商業化部門歷史上有兩位高管,一個是早前離職的嚴強,另一個是馬宏彬,兩人都是外鄉人。

嚴強曾是百度鳳巢系統架構師,據稱技術能力出眾,加入快手后寫下商業化的第一行代碼,并主動請纓,一手搭建了起商業化的原始班底。結果因為商業化進程較慢,在2020年5月與彼時還是運營負責人的馬宏彬互換title。

作為賺錢的部門,商業化位高權重,接手運營之后打的第一個大仗就是北京冬奧會。業內普遍認為,快手砸下重金,并未見到多大成效。

尤其是多位IP被其他平臺分走。一時頂流谷愛凌的流量被騰訊體育的紀錄片拿走,而代言的幾十家品牌中沒有快手,入駐的短視頻平臺是抖音。徐夢桃雖然同時入駐的抖音和快手,不僅內容主要發到抖音上,而且其抖音粉絲數也與快手粉絲數有明顯懸殊。

最后板子打在了運營負責人嚴強身上。據知情人士透露,嚴強離開快手時,與部分高管們鬧得很不愉快。去年8月,針對冬奧項目的復盤會上,面對指責他一怒之下摔門而去。“他自己做量化交易賺的錢也比在快手拿的工資多,如今開著房車,帶著女友到全世界遛彎。”

結合去年馬宏彬一度萌生離職想法,此番從商業化負責人輪崗至國際部負責人,這種安排有些曖昧。

眾所周知,快手出海已經有過四次折戟經歷。2017年前獵豹高管劉新華掛帥,因Kwai增長發力宣告失敗。2019、2020年程一笑放下動漫,親自帶隊,兩次出海統統鎩羽而歸。上一次宿華掛帥,斥重金押注日本奧運會,再次功敗垂成。

宿華級別太高,肯定不能有責任,于是嚴強承擔了一切。

一位宿華的業內好友告訴光子星球:“為什么快手出海沒有像字節那樣取得成功?很關鍵的一點在于,字節出海很堅決,張一鳴從不糾結,而宿華對于出海很猶豫,究竟要投入多少錢很難下決心。”

此番將馬宏彬調至國際部,至少有兩重考慮。如果真的能力優秀,那么第五次出海就必定能干出成績。第二重考慮,表面上馬宏彬因為商業化不利輪崗到國際部,如果出海再度折戟,按照馬宏彬的性格,整黃了兩個事情,怎么也不會賴著不走。

今年快手發布一季報時,高層其實已預判二季度不佳。有知情人士告訴光子星球,一季度因為王劍偉大踏步向拼多多學習,對沖掉了部分商業化降速所帶來的損失。《晚點》引述一位接近快手商業化人士消息也提到,馬宏彬在內部稱,二季度商業化表現欠佳。

2019年下半年開始,快手商業化增長顯著,嚴強主持工作期間,快手商業化正處于爬坡期。

2020年年中,馬宏彬接手后開啟了快手商業化第一波增長,單季度營收規模也從10億級來到100億級。

去年最后兩個季度,馬宏彬提出的“新市井”概念,其實是希望改變長期過于下沉的調性,以完成升維——畢竟大品牌更青睞與之匹配的調性,快手的同行抖音,已經證明了這是成功的路徑。可惜今年一季度,商業化營收環比大幅下滑,馬宏彬的計劃遇到挫折。

從某種意義上講,馬宏彬負責商業化后半階段,已經找到了明確的商業化調性,卻沒有針對性的運營策略。

光子星球從知情人士處了解到,抖音為了更廣地觸達用戶,使用了一套貼合移動端的投放策略:根據手機用戶使用情況,參與手機商店競價,幾乎都是以最高價成交,因而業內戲稱其“流量百草枯”。

即便如此,商業化依然是快手這些年最大的成功,其背后都離不開嚴強與馬宏彬,前者建立團隊,后者實現指數級突破,并且嘗試調整調性,開啟第二輪增長。

誰曾想,這個給公司賺錢的部門,如今卻兩次成了功勛的“絆馬索”。

第五次出海?

近1800年前,諸葛亮為了反攻曹魏,六出祁山而中道崩殂。如果用“出祁山”形容快手出海的話,截至今年國際部已經“崩殂”三分之二了。

基因,或者說平臺調性是出海屢屢失敗的核心問題。

快手的成功是時間節點、社會環境、技術迭代、競爭格局以及產品能力多個偶然因素共同促成的產品。甚至有觀點認為,快手做好了產品,然后就被東風吹了起來。“短視頻一度面臨瓶頸,由于抖音在算法上取得突破,才使得快手重啟增長。”

另一方面,海外并不具備形成“老鐵”的社會歷史環境。

“老鐵”群體是中國市場的特殊產物。前幾年國內經濟高速發展,大批小鎮青年在線上化和城市化進程中,一邊接納新消費,一邊又堅守著淳樸的習俗。然而,當下社會層次分明,全方位壓制了他們的聲音,而快手的弱運營成為了他們的樂園。

馬宏彬再能干也很難改變“基因”問題。

前快手員工判官有多年手機開發經驗,他認為快手出海還存在另一個挑戰:通常國外手機存儲有限,硬件決定了一款產品必須躋身應用市場前幾位才能生存下來。“本地產品拿走一個位子,拿走一個,谷歌拿走一個,然后分走一個,留給快手的坑位并不多。”

如果說挑戰全球視頻巨頭,還可以視快手為“屠龍少年”,那么挑戰全球所有巨頭,對于快手而言就有點夸父的意思了。從這個角度講,馬宏彬輪崗到國際部,或許更像是讓其打一場必敗之仗?盡管其勝出的概率并不為0。

贏了是宿華和程一笑識人之功,還能開辟第二條增長曲線,提振市值。輸了則算是理所應當,不開心的馬宏彬可以選擇黯然下野。

至于馬宏彬,輸了是一種怎樣的感受?或許可以去問問“摔門而出”的嚴強。